隕石
故鄉的夏日午後總是又潮濕又悶熱。那一天,她邀請我去她外婆家。我現在還記得,那株立在門口的櫻桃樹。
她進了浴室洗澡。她說這裡太熱了,不想弄得全身黏糊糊的。她要我坐在床上等她。
她的房間裡,空調幾乎沒什麼用,只是呼呼吹著熱風。我的額頭、鼻尖、手心全是汗。我想透口氣,可窗戶都被關得死死的,只有午後的陽光透過薄紗似的窗簾照進來,把房間烘得像蒸籠。我渾身不安,褲子靠近大腿根部的布料早已濕透。頭昏沉沉的,耳邊什麼都聽不清,只剩下屋外的水聲。
我終於站起身,輕輕推開房門,走到浴室前。心臟像瘋了一樣跳動,幾乎要從胸口竄出來。浴室的玻璃門後,霧氣裡隱約浮動著她的身影。我將手按在玻璃上,試著推開一道縫隙。熱浪撲面而來,像剛燒開的水。透過蒸騰的霧,我看見她白皙的後背,視線不由自主往下滑,直到落在她雪白的臀部。就在這時,她的臉微微向後轉。我猛地退開,連門也沒關,就狼狽地跑回房間,癱在地毯上,渾身顫抖,像一條被逼到角落的狗。
不知過了多久,她走進房間,頭髮還濕漉漉的。看到我那副模樣,她笑了起來,隨手撥弄著濕髮。
「你怎麼啦?」
後來的事我再也想不起來了。只記得第二天一早,她送我回家。此後很長一段時間,我們都沒有再聯繫。
有一次,我在餐館遇見她。一開始沒認出來,直到看見她的眼睛。可我們誰也沒有打招呼,甚至連一個微笑都沒有,就像完全陌生的人。
再見她,是在颱風過後。她外婆家門口的櫻桃樹被連根吹斷。她站在斷樹後,我遠遠看著,心臟又開始狂跳。可我依舊不敢上前,就像那個午後一樣,只能偷偷望著她。
又過了一年,仲夏的午後。天邊忽然泛紅,隕石墜落的那一天。巨大的火球拖著尾焰,肉眼可見地墜向小鎮。而在那片紅光下,我再一次看見她。我瘋了一樣喊出她的名字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可她沒有回頭,只是徑直走向隕石的方向。
